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院2009夏季公演
《05161973辛波絲卡》
2009.05.23 19:30
@臺北藝術大學展演中心戲劇廳

05161973辛波絲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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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會辛波絲卡的那一夜

 故事發生在機場大廳,牆面上時鐘和不時啪噠啪噠響的班機告示板,似是這部狂想曲在「時間」上的唯一線索。我未嘗記得任何關於辛波絲卡的詩句(也許只有偶然翻閱),如此詮釋方式,對一個「不夠認真」的觀眾而言,是可以毫無障礙地安坐觀賞的!無須將重點置放在這位偉大詩人身上,只在一開始說好的規則之一:「這齣悲劇在我看來最重要的是第六幕,在戰場上死者復活...」多引人遐想的一句!它潛藏著多少種假設、如果、也許...,後悔總浮現在憾事發生之後,不論我們有無意識到人世的不幸,所以,幸運和千金彌足珍貴誰教千金難買早知道。隨著時間流逝,現實無法回到事件發生之前,於是戲劇成為人類設想自己成為上帝的舞台。

 從李爾王、馬克白、哈姆雷特、三姊妹,到滑稽劇(不是古巨基,噢我雷了)...,悲劇場景在舞台上重現,輕描淡寫的片段洩溢著人世間無可奈何的情感,劇場與人生的比對,在詩句串連中催化出濃烈的沉吟。

 得承認我不是個相當重視語言或文字的劇場人(說穿了是我懶得看書),所以,我從不將純粹的文字語言當成劇場的首要之務!舞台上呈現的一切,從口中道出的部分不過是諸多元素環節之一(但你不能認為我因此不重視節奏韻律、聲音口條,甚至是文本分析),語言只是輔助,如何詮釋才是劇場的首要之務。角色的樣貌、舉動、心理狀態,甚至是編導演設計們的塑造,須在團隊高度共識的合作下,劇場才得以在觀眾面前現形。

 畢竟是短時間連看兩檔王嘉明導演的製作,不自覺地會拿《膚色的時光》來與本劇比較,就普遍演員狀態而言,《辛》劇表現得整齊且自然得多。乾淨俐落的表現,不藉故秀角色不該出現或過猶不及的樣態(我只看到一位自以為肢體好的演員在不該表現的地方露陷),是值得讚許的!縱使稍有生澀,但平實呈現的高度凝聚下,仍能穩穩地將氣氛堆疊起來。平凡、掙扎、無奈的哀傷和孤獨,一層層化開,有那麼一兩個剎那,幾乎要催出我的淚水。


有自覺的演員,不會以為自己是棋子

 如同劇中擷取哈姆雷特一段論述關於「表演」的獨白,演員扮演角色的同時,應明白自己在舞台上的本分,別以為觀眾就愛你「秀」,不看場合的行為充其量只是譁眾取寵、破壞演出樣貌和紀律、不尊重劇場團隊與觀眾的一種愚蠢行為。身為演員,難免有如此矛盾想法─我受過紮實表演訓練,具有相當程度的技藝和才華,懂得感受觀眾此時此刻想看的是什麼!為什麼我要甘願讓自己只是在場上受文本、受導演擺佈的棋子?幕啟燈亮,何不將導演的指示拋諸腦後,讓我盡情享受觀眾的呼聲笑聲掌聲啜泣聲?會提到這件事,是看完寫過《膚色》後聽到的小道消息:如何處理文本中各篇愛情獨白?導演告訴演員只需平鋪直敘說出來,別自己加上花邊。結果只有少數演員聽從導演指示,其他則在場上能「偷」就「偷」,引得部分觀眾被演員的「個人魅力」騷得心癢癢,還揶揄聽導演話的演員傻傻的不懂得利用「機會」。殊不知這完全是短視近利、破壞整體狀態的自私表現!姑且不論小道消息是真是假,引這情事只是要拿來跟《辛》劇的演員樣態對照,同樣是一字排開落落長的演員群,《辛》劇演員很乖地忠實詮釋,說話也很自然不刻意,但我不會認為他們是棋子。在導演的妥善安排下,各自有機會讓觀眾看到自己亮眼獨特之處。演員只須以平實的表現,一點一滴刻劃演出的整體樣貌,並不會因此讓表演顯得平淡無奇,反而在必要的時刻自然脫穎而出,相較於《膚色》中,部分華而不實的演員,《辛》劇這群劇場新星的表現有過之而無不及!

 看《辛》劇演出畫面,讓我想起先前看過的林奕華,《水滸傳》、《包法利夫人》有著類似的味道,乍看似曾相識,卻不能因此將王嘉明和林奕華的風格畫上等號,也許是以文學著作做為發想源頭的緣故,採取了類似的手法創作。就文學轉化為劇場的導演策略,恕我學養認知不足,無法加以評論。我想說的是,本篇提及的幾部劇場作品,皆有多篇獨白,大量堆砌出各式樣的角色身心狀態,更是演員發揮個人質地色彩與表演魅力的絕佳空間。當觀眾都在看著你,你當全心處理場景、角色與現下的關係,即便低迴沉默,它也是戲,只要你一直走在戲裡。無端加入花招其實和不敢不會說獨白一樣過猶不及,那並不可取!像練武或修行,只有才習得一招半式的人會像半瓶水到處吹噓。《辛》劇的演員處理獨白和群戲場景的樸實精神著實可貴,同時我想起《水滸傳》中李建常的那段「小白花」,偌大的國家劇院裡,全場心念屏息,盡受阿常的獨白掌控,完全沒有花招賣弄,其功力之深厚才真叫人回味無窮。


 最後附上開頭提到的這首詩(譯文),它讓我開始看到誰是辛波絲卡─


看戲的印象(1972)

這齣悲劇在我看來最重要的是第六幕,
在戰場上死者復活,
拔出刺在胸脯上的尖刀,
取下套在脖子上的絞索;
然後重整假髮和戰裝,
站在倖存者的行列中間
去面對觀眾。

單獨和集體地行鞠躬禮,
用蒼白的手捂住心的傷口,
女自殺者的屈膝禮,
低下被砍斷的頭。

成雙成對地鞠躬,
狂暴伸出了溫柔的胳膊,
犧牲者歡歡喜喜地瞅著劊子手的眼睛,
造反者毫無怨恨地從暴君身邊走過。

用金色鞋的鞋尖踐踏永恆,
用草帽的寬邊打破倫理道德的規範,
死不改悔者明天要重新開始。

那些在第三、第四和各幕之間
早已死去的人都列隊進到裡面,
那些杳無音訊地失了踪的人又奇蹟般地回來。
想到他們一直在幕後耐心地等著,
沒有脫下戰裝,
沒有洗掉脂粉,
倒使我覺得比悲劇的獨白更令人感動。
但真正令人振奮的卻是落幕,
和在幕下看到的東西;
這邊有一隻手趕快去接一束花,
那邊有一隻手拾起了一把掉下的劍,
另外還有一隻看不見的手要去完成它的任務;
掐住我的脖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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